清晨的深圳湾还裹着半透明的雾,我抱着刚打印好的诗稿往海边走,裤脚沾了草叶上的露。远远就看见松树林下的长桌,铺着月白色布,摆着几支白菊,瓷碗里盛着去年秋天从莲花山摘的桂花——有人说,要给每一场朗诵会带点“深圳的香”。
张阿姨坐在最左边石凳上,攥着条藏青丝巾,边角磨得发亮。她跟我打招呼,声音哑哑的:“我家老周的,生前总说深圳的海像老家的河,就是宽了点。”老周是九十年代来的工程师,跟着基建队盖过福田写字楼,周末最爱扛鱼竿去海边,说“听浪声比工地钢筋响踏实”。昨晚她在台灯下写的诗,字歪歪扭扭:“你说要把骨灰撒进深圳湾,我把丝巾系在手腕上,海风一吹,你就能顺着丝巾找到我。”
长桌那头的小夏举着个掉漆不锈钢饭盒,笑声清亮:“我妈生前总用这个装潮汕粥,撒芝麻的,说比外卖香。”他的诗像童谣:“妈妈,我把粥熬好了,放在海边石头上,你饿了就顺着粥香来。风把粥吹凉没关系,海是暖的,像你煮粥的手。”话音刚落,风裹着诗稿往海里飘,陈叔赶紧扑过去按住,指尖沾了墨,笑着说:“你妈肯定在催你慢着点。”
八点整,朗诵会开始。没有舞台麦克风,大家围成圈,声音顺着海风飘。有人读给三岁女儿:“你总说要去看海底的鱼,现在你变成了鱼,妈妈每天来唱儿歌。”有人读给合伙人:“当年我们在华强北摆地摊,你说赚了钱要去看海,现在你先去了,等我退休来找你喝啤酒。”穿校服的小姑娘读给隔壁阿婆:“你总给我留荔枝,说深圳的甜,现在你变成荔枝香,我一出门就能闻到。”

风突然大了,把桌上桂花吹起来,落在每个人肩头。张阿姨解下丝巾系在栏杆上,丝巾像张开的翅膀:“老周,我们当年盖的写字楼,楼下咖啡店涨了五块钱,我替你买了一杯倒海里,你尝着没?”旁边有人放起《海上的月亮》,旋律像海浪起伏,大家跟着轻声和,海鸟掠过头顶,翅膀尖沾了诗的影子。
正午雾散,海面上浮着碎金。大家撒花瓣——玫瑰、茉莉、木棉,都是深圳常见的花。小夏把妈妈的饭盒放在礁石上,饭盒闪着光:“妈,我昨天学会煮粥了,放了三颗红枣,跟你教的一样。”花瓣顺着海浪漂,有的停在浮标边,有的被海鸟衔走,往更远的地方飞。
我蹲在海边,把给外婆的诗稿放在水面上。她去年走时说“深圳的海好,能装下所有想念”,诗里写:“外婆,你总说要带我看海,现在我来了,带着你织的毛衣、晒的梅干菜,带着你说过的每一句话。海风吹过来,我听见你说‘乖,别站太久’——我把诗留在海里,这样你每天都能读到。”

小朋友拽我衣角,举着贝壳:“阿姨,这个给你,里面有海浪的声音。”我贴在耳边,果然听见了——是外婆的声音,老周的声音,妈妈的声音,所有留在深圳海里的人的声音。
黄昏大家散了,张阿姨叠好丝巾:“老周,咱们回家,晚上做红烧肉。”小夏抱着饭盒往地铁站走,背影融进夕阳:“妈,明天我还来带粥。”我望着海面,诗稿不见了,大概被海浪带到了想念的人身边。
深圳的海从来不是终点。它是基建工人的钢筋声,是写字楼的咖啡香,是潮汕粥的热气,是桂花的甜。海葬不是告别,是把亲人的名字写进海浪,让他们跟着深圳的风,吹过福田的楼、莲花山的桂、华强北的摊,吹进每一个想念的人心里。
风又吹过来,我听见远处有人在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