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深圳湾畔,风裹着夜的余凉掠过耳际,我抱着白菊站在台阶上,看见张阿姨正蹲在栏杆边,把老伴老周的照片轻轻贴在冰凉的铁栏上。她银发被风掀得乱了,却不肯抬手理——上次见她这样,还是在医院病房里,她蹲在病床前替老周捋平衬衫领子里的褶皱,说"老周最讲究衣领齐整,不然出门要念叨我半天"。

老周是光明农场的退休工人,退休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往深圳湾跑。天不亮就背着布包出门,里面装着保温杯和煮玉米,有时候钓不到鱼,就坐在礁石上看海,直到太阳爬过平安金融中心的尖顶。去年冬天他走得急,攥着张阿姨的手说"别把我埋在土里,我怕闷。把我送回海里吧,我还想钓钓鱼"。

七点整,穿蓝马甲的工作人员走过来,马甲上"光明殡葬"的字样沾着晨露。他们扶着张阿姨上了船,船舷边挂着块小木牌,写着"周建国"三个字。张阿姨把骨灰盒抱在怀里,像当年抱着老周送她的玻璃糖罐——那是他们结婚时,老周攒了一个月粮票换的,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今天的海水。

船开到深圳湾大桥底下时,工作人员的声音轻轻飘过来:"请家属做好准备。"张阿姨解开红绳,把骨灰慢慢倒进海里。细沙似的骨灰碰到海水的瞬间,顺着浪纹散成淡淡的雾。她没有哭,伸手摸了摸海水说:"老周,我把你钓竿上的缠线带来了,你要是想钓鱼,就缠在浪尖上啊。"风掀起她的衣角,我看见她藏在袖口的手绢,绣着当年老周送她的并蒂莲。

深圳光明海葬纪念分享-1

其实光明区的海葬服务,比我们想的更暖。下午跟着张阿姨去光明殡葬服务中心,她指着墙上的"海葬纪念墙"说:"你看,老周在第三排第二个。"花岗岩墙面刻着每一位逝者的名字,旁边摆着几盆绿萝,叶子上挂着晨露。张阿姨从布包里掏出普洱茶,倒在墙根的瓷杯里:"他生前总嫌我泡的茶太浓,现在我泡得淡了,不知道他能不能尝着。"纪念园门口的桂树开了,风里飘着甜丝丝的香,是老周以前在阳台种的品种。

傍晚坐在海边长椅上,夕阳把海水染成橘红。张阿姨拎着空茶罐走过来,手里攥着半枝桂花——从纪念园桂树上折的。她把桂花别在我发间,笑说:"你闻,老周的桂树开得可香了。"风裹着桂香和海水咸味钻进鼻子,我忽然懂了:所谓告别从不是终点。那些我们爱的人,会变成风里的咸湿味,变成浪打礁石的声响,变成每次来海边就能摸到的温度。

上周再去深圳湾,看见一位穿校服的小姑娘蹲在栏杆边,把写着"爸爸"的纸条折成小船放进海里。旁边的妈妈摸着她的头说:"爸爸会看见的,他现在是海里的鱼,是天上的云,是每次吹过你发梢的风。"风掀起小姑娘的校服衣角,我认出她妈妈穿的蓝马甲——是光明殡葬的工作人员。

原来光明的海葬从不是"送走",是"换种方式陪伴"。那些刻在纪念墙上的名字,那些飘在风里的桂香,那些落在海里的纸船,都是未说出口的"我想你"。就像张阿姨说的:"以前怕他孤单,现在不怕了。他在海里,我在岸上,我们隔着浪说话,隔着风握手,隔着每一场雨、每一片云,把日子过成了诗。"

暮色里,我望着远处的深圳湾大桥,灯光次第亮起。风里传来便利店的豆浆香,混着海水的咸,混着桂树的甜。忽然想起老周的照片——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手里举着钓竿,身后是翻着浪的海。照片边角卷了边,是张阿姨每天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