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盐田港码头还裹着雾,我抱着奶奶的骨灰盒站在栈桥上,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扑过来,刚好是她从前晒完鱼干的味道——奶奶总说,她的根在海里。
去年秋天奶奶走的时候,攥着我的手反复念叨"别买墓地,我要回海里"。她是潮汕姑娘,十四岁跟着父亲来深圳卖鱼,后来在蛇口码头摆了三十年鱼摊。我小时候总蹲在她脚边,看她用枯树枝似的手挑鱼,说"这尾石斑要养在海里才鲜",或是举着刚捡的贝壳塞给我:"你看这纹路,是海给我的邮票。"

联系深圳殡葬服务中心的时候,我还攥着奶奶的鱼摊账本,接线员小姑娘听我说完,轻轻笑了:"阿姨肯定是个爱海的人,我们上周刚送了位老渔民,他儿子说爸爸生前总说'海里的浪比墓地里的草热闹'。"她给我发了份流程表,没有复杂的条款,最后一行写着"建议带一件逝者的小物件,海会收着"。
海葬的日子选在奶奶生日前一天。我抱着用她旧围裙包着的骨灰盒到码头,已经有几家人在等了——穿藏青衬衫的大叔抱着个铁盒子,说里面是老伙计的钓鱼竿;扎马尾的阿姨提着玻璃罐,装着她妈妈晒的梅干菜;还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,手里攥着奶奶织的毛线袜。大家都不说话,可风里飘着梅干菜的香、毛线的暖,像一群老邻居在楼下等开饭。
船是艘小渔船,船老大姓周,跟奶奶是旧识:"阿妹,你奶奶以前总跟我订鱼,说'小周啊,要挑最鲜的,我孙女爱吃'。"他把船开得很慢,像怕惊着海里的什么。工作人员小夏拿着个可降解骨灰盒过来,盒身是米白色的纸浆,上面印着奶奶最爱的三角梅:"这盒子泡在水里,三天就会化,变成海草的养分,不会留一点渣。"我摸着盒身,想起奶奶总说"做人要像鱼,吃完食要把骨头还给海"。

仪式开始时,太阳刚爬过云堆。小夏把奶奶的骨灰轻轻倒进纸盒,我放了片她晒的鱼干进去——那是她最后一次晒的,咸得发苦,却带着阳光的味道。船老大鸣了声汽笛,像在跟老邻居打招呼。我们跟着小夏走到船尾,她指着海里的一群小鱼说:"你看,它们闻着味过来了,像是在等奶奶。"
我蹲下来,把纸盒放进海里。盒身刚碰到水面,就有两条小鲫鱼游过来,用嘴碰了碰盒盖。"奶奶,"我轻声说,"你以前总说要教我游泳,现在你先游着,等我学会了,咱们比谁游得快。"旁边的大叔把钓鱼竿放进海里:"老伙计,以前你总嫌我钓的鱼小,现在你在海里,帮我盯着点,有大的喊我一声。"穿校服的小姑娘把毛线袜系在船舷上:"奶奶,这袜子你戴着,海里冷。"风把她的声音吹得飘起来,刚好落在浪尖上。
船往回开的时候,雾已经散了。我站在船尾,看着纸盒慢慢沉下去,变成海里的一个小亮点,最后融进蓝得发黑的海水里。小夏递过来一杯姜茶:"很多人说海葬冷,可你看,海里有鱼,有浪,有你奶奶的鱼干味,比墓地里的石板暖多了。"
现在我总爱周末去海边。有时候蹲在沙滩上捡贝壳,会想起奶奶以前蹲在同样的位置,举着贝壳跟我说"这是海给咱们的信";有时候坐在礁石上吃鱼干,风里会飘来咸咸的湿意,刚好是奶奶的味道。上周我带儿子去海边,他捡了个带三角梅纹路的贝壳,举着喊我:"妈妈你看,像奶奶的围裙!"我摸着贝壳,忽然想起海葬那天的小鱼——它们肯定把奶奶的盒子当成了家,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像奶奶的贝壳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