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的深圳湾还裹着雾,我抱着老周的骨灰盒站在码头——盒子是他生前自己挑的素木款,表面磨得发亮,他说"花里胡哨的没必要,能装下我就行"。海风裹着咸湿味钻进衣领,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我们来钓鱼,他举着钓竿喊我看红尾巴鱼,眼镜片蒙着水珠,我帮他擦时他凑过来蹭手背,说"傻点好,能陪你更久"。
王姐的声音从背后飘来,捧着裹绒布的姜茶: "张阿姨,先喝口热的,雾散了太阳出来,海面会有光。"杯子暖得焐热指尖,像老周以前把我手塞进他大衣口袋的温度。我抿了口姜茶,辣得喉咙发颤,想起他总说"早上喝姜茶比降压药管用"。

七点雾散,王姐扶我上艇。她裹着绒布的手接过骨灰盒时,指节轻轻碰我手背——像老周帮我拎菜的力度。甲板上摆着老周的照片,是去年红树林拍的,他穿藏青衬衫举着艾草团笑。旁边白菊带着水珠,王姐说"您说周叔爱白菊,像他当兵时的大檐帽"。我摸照片上的灰尘,王姐立刻递来软绒布: "阿姨慢点儿,别碰着角。"
解骨灰盒缎带时我手有点抖,王姐递来粉白玫瑰花瓣: "今早刚摘的,周叔肯定说比您腮红好看。"我笑出眼泪——老周总拿我年轻时的腮红开玩笑,说"像偷喝了我的白酒"。骨殖混着花瓣落进海的瞬间,风突然大了些,细碎的颗粒被浪裹着往远处走,像他以前蹲海边扔石子,说"要扔到海的另一边"。
想起老周临终前抓我手: "别买墓地,我不想躺盒子里看天花板。我爹说大海是装故事的篮子,要把我们的故事装进去。"那时他手凉了,我凑耳边说"好,听你的"。
艇往回开,王姐递来藏青布面相册——和老周衬衫一个颜色。第一页是撒骨灰的照片,我举着花瓣,身后海面泛着金红光;最后一页是她手写的卡片: "上周见您种的三角梅开了,粉得像周叔说的腮红",字歪歪扭扭,像老周的便签。
昨天整理抽屉翻出老周的便签: "等我走了,你去深圳湾看海,风大时站码头,我变成浪拍你脚背。"今天海风真的拍了,像他帮我系鞋带的力度,轻得像羽毛,沉得像五十年的陪伴。
傍晚坐长椅发消息给王姐: "今天的海像老周的眼睛。"她回"下周组织放漂流瓶,帮您留瓶子"。想起老周说"深圳的海连浪都有热乎气",现在才懂,是守海的人把心焐热——姜茶的绒布、接骨灰盒的轻碰、相册的小字,每一样都像老周的手,托着我不让掉进悲伤里。
楼下李婶问"海葬是不是冷清",我指窗外深圳湾: "里面装着老周的笑声、我们钓的鱼、王姐的姜茶、粉色花瓣,比墓地热闹多了。"不是照片好看,是老周的故事好看,是深圳的海葬服务把故事装得好看。
晚上把相册放老周枕头边,月光洒在藏青布面上,像他帮我盖被子的手。我对着相册说: "下周放漂流瓶,我写'老周,明天的姜茶留着'。"窗外海风掀起相册页,像他在说"好,我等着"。
原来最温柔的离别,不是把人留在墓地里,是把故事放进永远流动的海里。深圳的海葬服务没让我觉得"老周走了",反而觉得他换了个地方,继续陪我看海,讲没讲完的故事。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