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盐田避风塘,渔船刚鸣着汽笛出港,我沿着滨海栈道走,鼻尖先接住咸湿的风——像老盐田人晒了半世的鱼干味儿,带着阳光晒透的暖。远远看见那面灰蓝色的墙,墙根儿摆着几束小菊花,花瓣上的晨露还没干,墙面上的名字像撒在浪里的星子,有的旁边画了小锚,有的刻着“爱钓鱼的老陈”。

“这是海葬纪念墙。”守着墙的周大姐擦了擦墙根儿的灰尘,指了指墙面的海浪纹,“你摸,这纹路是激光雕的,像海浪扑过来时的褶皱——那些把骨灰撒进海里的人,名字留在这儿,家属想他们了,就来坐坐。”她的话音刚落,一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走过来,指尖轻轻蹭过“李淑兰”三个字,从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,倒了点儿桂花蜜在墙根的石缝里:“我家老太太最爱喝桂花蜜,以前总说‘等我走了,把蜜倒海里,让鱼也尝尝甜’。”

深圳盐田海葬纪念项目-1

盐田的海葬纪念项目,从来不是“把骨灰撒进海里”那么简单。去年秋天我跟着参加过一场“海之约”仪式:家属们穿着素净的衣服,手里捧着小盒子——有位姑娘带了爸爸的老茶缸,缸身还留着茶渍;有对老夫妻抱着妈妈的真丝围巾,围巾上绣着当年在沙头角买的凤凰;还有个小男孩举着爷爷的钓鱼竿,竿尖绑着串纸折的小渔船。我们坐着接驳船往深海走,船尾拖着条白绸子,像给大海系了条温柔的丝带。船长说“到了”,家属们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进海里,骨灰盒是可降解的,泡在水里会慢慢化开,像撒了把细沙。那位姑娘蹲在船边,对着海面喊:“爸,你以前总说没钓着过石斑鱼,现在海里都是你的地盘,想钓多少钓多少。”风把她的声音吹得颤巍巍的,却没散——海浪卷着声音往远处去,像给远方的人递了封信。

纪念墙旁边的小房子里,摆着台“云纪念”终端机。周大姐说,有的家属在外地,没法常来,就把逝者的照片、语音传上去,扫码就能看。我试着扫了个码,屏幕上跳出张老照片: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,站在盐田港的旧码头,背景是堆得像山的盐包。下面的文字是女儿写的:“爸,今年盐田港的集装箱又多了,你以前说要等我长大带你来看,现在我带你来啦——你看,那些集装箱的颜色,像不像你当年给我买的水果糖?”

盐田的老居民说,海葬不是“没了”,是“回家”。从前盐田人靠海吃海,男人出海打渔,女人在码头补网,连孩子的童年都泡在海里——夏天扎进海里摸螺,冬天蹲在岸边捡浪打上来的墨鱼。“我们的根在海里。”卖了三十年鱼丸的阿婆坐在栈道边的石凳上,手里搓着鱼丸,“我家老头去年走的,撒在他以前打渔的海域。我现在每天卖完鱼丸,就来纪念墙坐会儿——墙根儿的风里有海的味儿,像他以前出海回来,身上带着的味儿。”

深圳盐田海葬纪念项目-2

黄昏的时候,我又回到那面墙。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,像撒了满海的碎金。一位老爷爷拿着个铝饭盒,蹲在墙根儿,往“陈桂香”的名字倒了点儿白酒:“老伴儿,今天我做了你最爱的梅菜扣肉,你尝尝。”白酒味儿混着海风里的咸味儿,飘得很远——飘过栈道上开得正艳的三角梅,飘过远处装卸集装箱的吊车,飘进海里。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,像在回应什么。

周大姐说,这面墙下个月要加新名字了——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,生前最爱来盐田看海。她的妈妈说,要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