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深圳湾还裹着层淡雾,岸边的勒杜鹃落了一地粉,风里飘着咸咸的海味——今天是南山区第三十四场公益海葬纪念活动的日子。张阿姨抱着个枣红色的骨灰盒站在队伍里,盒子上贴了张泛黄的照片:二十岁的她扎着麻花辫,身边的老周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,两人坐在南头古城的老码头,背后是刚建好的蛇口港。“那是1988年,我们刚结婚,他带我去看海,说‘等以后老了,我们每天来这里散步’。”张阿姨摸着照片边角的折痕,指尖有点抖。七点整,太阳爬过平安金融中心的尖顶,把雾揉成金箔撒在海面上。司仪小夏捧着话筒站在船头,声音像被风浸过:“我们送亲人回到深圳的海里。他们中,有在南山开了二十年早餐店的阿婆,有参与过深圳湾大桥建设的工程师,有陪儿女来深读书的老教师——他们把人生最暖的片段留在了这片土地,这片海要接他们回家。”话音刚落,旁边的小棠拽了拽妈妈的衣角:“妈妈,那个阿婆会变成鱼吗?”妈妈蹲下来,指着海面的波纹:“不是鱼,是浪花呀。你看,风一吹,浪花就跳起来,像阿婆以前给你做的桂花糕,软软的,甜甜的。”小棠歪着脑袋想了想,突然笑出声:“那我以后要天天来海边,找阿婆的浪花!”轮到张阿姨的时候,她捧着骨灰盒的手有点凉。志愿者小琳扶着她的胳膊,轻声说:“阿姨,慢慢来,不着急。”张阿姨掀开盒盖,里面装着老周的骨灰,还有一撮晒干的艾草——那是去年春天他们一起在西丽果园摘的,老周说“艾草能驱邪,等冬天给你做艾绒枕头”。她把骨灰轻轻撒进海里,艾草屑跟着风打了个转,落在浪花上。“老周,”她对着海轻声说,“今天的风很轻,你慢慢游。以前你总说我走路太快,现在换我等你,等你变成浪花,拍我脚边的沙子。”旁边的陈先生盯着海面,手里攥着瓶二锅头——那是父亲生前最爱喝的。“我爸是湖南人,来深圳当建筑工人,修过南山的第一栋写字楼。”他说,“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说‘儿啊,把我送回海里吧。我在深圳挖过地基,搬过砖,看着南山从光秃秃的山变成现在的样子,我舍不得走。把我埋在海里,我能天天看着这片我拼过的地方。’”说着,他把酒瓶里的酒倒进海里,酒液晕开,像朵透明的花。活动结束时,已经是上午九点。海边的人慢慢散了,张阿姨还坐在岸边的石凳上,手里攥着骨灰盒上的蓝丝带。志愿者小琳递过来一杯姜茶:“阿姨,海边凉,喝口热的。”张阿姨接过杯子,蒸汽模糊了眼睛:“你看,那片浪花是不是在动?像老周以前钓鱼时,鱼竿晃的样子。”小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阳光下的海面闪着碎金,浪花一卷一卷的,像有人在轻轻挥手。远处,几个小朋友在捡贝壳,其中一个举着个带花纹的贝壳跑过来,对着张阿姨喊:“奶奶,你看!这个贝壳里有声音!”张阿姨接过贝壳,贴在耳边——海浪的声音裹着风钻进来,像老周的声音:“阿菊,今天的鱼很肥,晚上做你爱吃的清蒸鱼。”她笑了,眼泪顺着眼角掉在贝壳上,变成一颗小珍珠。深圳的海从来不是冷的。它装着打工者的汗,创业者的梦,老人的牵挂,孩子的笑。而海葬,就是把这些故事揉进浪花里,让它们变成深圳的另一种年轮——没有墓碑,没有墓志铭,却有每一阵风、每一朵浪,都记得那些曾在这片土地上认真活过的人。傍晚的时候,张阿姨沿着深圳湾栈道往家走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她手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