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扑过来,凉丝丝的像老周生前擦脸的毛巾——张秀兰把装着骨灰的陶陶罐抱得更紧,陶罐上刻的小鱼是老周在陶艺课捏的,鱼尾巴翘得老高,像要往海里窜。码头的船漆着浅蓝,侧面"生命礼赞"四个字被晨雾晕成模糊的暖。
上船时工作人员扶了她一把,掌心温度透过袖口渗进来,像老周扶她下楼梯的手。船行半小时,海面铺开成一块蓝绸子,主持人轻声说"把思念交给海",张秀兰掀开陶罐盖子,骨灰细沙似的落进海里,泛起的涟漪很快被浪裹着往远处去。她撒了把玫瑰花瓣,粉白的瓣儿浮在水面,像给老周铺了条花路。
旁边小朋友举着玻璃漂流瓶喊"爷爷我画了鱼"——瓶里蜡笔画着红鱼蓝海,还有歪扭的太阳。孩子把瓶子扔出去,浪花托着它漂向天际线。妈妈蹲下来摸他的头:"爷爷能看见,他在海里陪所有鱼玩。"张秀兰望着海平面,想起老周生前的玩笑:"别埋我土里,闷得慌。撒去海里,我能看你逛菜市场跳广场舞,看孙子上大学。"那时她骂他乌鸦嘴,现在才懂,他把最暖的牵挂藏在玩笑里。
返程时工作人员递来热姜茶,旁边大姐搭话:"我去年送的老伴,每月来海边走一圈,像他还在陪我散步。"大姐指远处山:"山脚下有纪念园,我把他名字刻第三排,留了我位置——以后做邻居。"张秀兰望着那座山,山尖云像老周的鸭舌帽,心口突然暖起来。

下午去纪念园,三角梅爬满围墙,红艳艳的花映着刻金漆的名字墙。她找到老周的名字,指尖碰上去,金漆温温的像他的手心:"以后每周来擦名字,带热虾饺——你最爱的。"走出纪念园时夕阳漫上来,海鸥掠过海面,翅膀尖沾着橘红的光。张秀兰摸了摸心口,风里飘来木棉香——老周最爱的花,开得热烈落得干脆。
深圳的海从不是终点。它是老周的钓鱼竿,是小朋友的蜡笔画,是张秀兰的热虾饺。风里有他的味道,浪里有他的影子,连吹过耳际的风都在说:"我在这儿,一直都在。"那些没说出口的"我想你",都变成了海浪的回声,在每一次潮起时,轻轻撞进心里。
有人说海葬冷,可张秀兰知道,海是活的。它记得老周钓的第一条鱼,记得他们在海边拍的婚纱照,记得孙子第一次喊爷爷时,老周掉在沙滩上的眼泪。它把所有故事都藏在浪里,等风来的时候,慢慢讲给你听。
暮色里张秀兰站在海边,海浪拍打着礁石,声音像老周的呼噜声——熟悉又安心。她弯腰捡了块贝壳,放进包里:"回去给孙子看,说这是爷爷从海里寄来的信。"风掀起她的围巾,贝壳在包里响了一声,像老周轻轻说:"我在呢。"








